文章摘要: 中国没有机制承接科研成果,也不鼓励老师当老板,所以成果转化中商业上的事始终没有得到解决。
原标题:重磅独家|付林已于春节前取保候审;江亿院士:付林案折射了科技界非常严重的一些问题
来源:丽尔莫斯
春节刚过,摩斯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大家:清华大学付林教授已于除夕前一天取保候审,前天他已经回归清华,投身他热爱的科研工作!虽然案子没有完结,但付林教授能够暂时回归正常生活,被中断的课题、苦苦支撑的团队都有了希望!
付林教授的命运牵动着很多人的心。2017年11月4日,《经济观察报》头版头条发表了摩斯的调查报道《致命的合同: 击退雾霾的顶尖科学家,如何倒在了科研成果转化路上》,文章上线第二天阅读量突破500万。当日高峰时期,网易、头条号等在线评论同时高达7万条,眼见得人心如热浪滚滚而来。而这篇刷屏的报道始于丽尔摩斯公号上的一条留言。
2017年7月底,丽尔摩斯公号收到一条留言,大意是曾看过摩斯写过的浙大褚健案,也请摩斯关注清华付林案。取得联系之后,摩斯得知留言人正是付林教授的夫人曲燕女士。此后在清华大学的系列采访,以及供暖行业的系列采访,逐步还原了付林案的来龙去脉。事情很简单,付林的一项技术关涉巨大的商业利益而被人觊觎,在合作不成之后被举报。但很有意思的是,举报内容非关商业,而是付林这项技术的研发及成果转化过程。正是这一点,让付林案在高校变得极为敏感,因为对于所有想做成果转化的科技工作者来说,付林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。
摩斯是做商业报道的记者,没想到会和中国的科技界有这样一段奇妙的缘分。而缘分的起点,却是中国科学家的人生悲剧。相信很多人看过摩斯的《视频 | 褚健,下一个褚时健?》(【独家】中控迷失),那是2015年曾一度刷屏的调查报道,浙大副校长褚健和付林一样被人举报。褚健案和付林案几乎是一个套路,在巨大商业利益的诱惑下,在邪恶人性的蛊惑下,他们找到了科学家们的软肋——中国的科研成果转化并没有成熟的环境与氛围,政策上有不太明晰的地方,而以公职身份参与转化科研成果很容易就有以公谋私的嫌疑。加之科学家大都率真、耿直、社会情商不高,所以他们一旦进入残酷的商业丛林时,九死一生是可以预料到的结局。
这两起大案应该引起全社会足够的警戒。两个名校教授——一个浙大、一个清华,两个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科学家,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,反而受到非人的待遇,在看守所白白浪费两三年的时间——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科技时代,这不仅是科学家个人的悲剧,也是时代的悲剧。
不能再让悲剧重演!自从丽尔摩斯开号以来,这两组大案引发了很大的关注,希望能为中国的科学家正名,也希望能为推动科技成果转化环境的成熟尽微薄之力。
想解决问题,首先得了解问题。在付林案的采访过程中,摩斯多次采访付林教授的博士生导师、清华大学建筑节能中心主任江亿院士,江院士是我国供暖行业唯一的院士,他不太为人所知的另一个身份是清华同方的创始人之一,后来因为看到科研成果转化中暗藏的危险而离开公司,回到学校。在几十年的科研生涯中,科研成果转化也是困扰他的一个问题,而付林的悲剧达到了他困扰的顶点。
“我们这摊人马一共有3个国家发明二等奖、1个北京市科技发明一等奖,在转化中都出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事。付林的项目盘子最大,出的事也最大,他将近两年失去自由,代价太大了!”江院士说。
在这几次的采访中,江院士痛陈科技界的一些普遍性问题,这些问题付林几乎都遇到了。不解决这些问题,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付林、褚健,恐怕中国的科技进步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。
以下是摩斯对江院士的访谈实录,希望引发反思。(摩斯简称“摩”;江院士简称“江”)
摩:在科研成果转化过程中,付林的遭遇是否具有代表性?
江:非常典型。
摩:付林案对学术界、科技界的影响大吗?
江:很大。现在我走到哪儿,认识不认识的都在谈论付林的事。有的离得挺远的、很少联系的人,都在打听这事。这事很敏感,我接到过不少留学国外学者的询问,都是有所成就的,他们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来。
摩:付林案的焦点,到底是科技成果转化的问题,还是司法的问题?
江:司法是另一个领域,我不便评论。但这件事反应了科技界非常严重的一些问题。
科研分两种,一种是理论研究,主要评价指标就是看论文。一是论文数,高校老师谁发的论文多谁升的快。我经常作为专家参与一些评审,我们常开玩笑说,根本不用我们评,三岁孩子会数数就行。另外要看论文是不是发在国际期刊上,因为追捧国际期刊,很多论文讨论的都是国外问题。基础研究还好,很多工程应用研究也讨论国外的,在国内根本没有实际用处,也就是说很多人拿着中国的钱在研究国外的问题。这合理吗?
所以,一味地“唯论文”导向,结果就是“论文误国”。2008年付林的那项后来获奖的技术“基于吸收式换热的集中供热技术”已经报了专利、写了文章,还在高教出版社出了本书,2009年我们还一起去瑞典做了推广。对老师来说,按照现行体制这就算完事了,但是这有什么用呢?对解决实际问题一点用也没有,最后就是垃圾堆里的废纸。
另一种是应用型研究。但是应有研究有一个非常大的障碍,就是成果转化。付林也是清华大学建筑节能中心的团队成员,我们这摊人马一共获得了3项国家科技发明二等奖和1个北京市科技进步一等奖,都是很好的技术,但是转化都很困难。付林的那个项目盘子最大,出的事也最大,他差不多失去两年的自由,代价太大了!
我们最大的心愿,就是能看到研发的技术被应用,而不是一张废纸。我们就是想做点真东西,帮助国家解决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。但是付林这件事之后,很多人都觉得,还是写写论文最安全。
摩:那么,科研成果转化中最难的地方在哪儿?
江:最难的是第一步,把初步产品做出来。对于工程应用型的研究来说,不把真东西做出来,可能连你论文到底对不对都不知道。初步产品做出来了,接下来才真正进入科研成果转化的阶段。很多人以为把专利转让出去了,就是科技成果转化。这太不理解科研过程了,也把科研成果转化看得太简单了。
但是要做出真东西来就要找钱,无外乎两个来源,一个是国家的课题经费,一个是外面企业投钱。
先说课题经费。一般从申请经费到拿到手得两三年时间,但两三年之后你的想法可能变了。而且在申请经费的时候你就得写上你要做出多少项专利,天知道你能做出多少项专利!科研过程中还必须按照当初申请时的计划进行,不能更改想法。
在我看来,这些做法都是非常违背科学规律的,并不是规划好了就能做出来,所以很多课题都只能炒剩饭,拿不出有创造力的东西。这是很大的浪费!一方面好的课题想法无法及时拿到经费,另一方面大量的经费就那样白白浪费着。看上去心疼极了!但比如登月计划这样的大项目,国家可以定个大方向,科学家立项,这是可以的。
我们这个团队拿到的4个奖,都不是正儿八经的科技经费,都在外面找的钱。付林的项目虽然拿到了一部分国家经费,但是他出事也是因为拿了外面赞助的科研费用,就是赤峰富龙热力那笔钱。
再说外面企业投的钱。作为科研人员,你追求的是企业把科研成果在工程上用起来,这时是你求企业,还是企业求你?当然是你要求企业。如果是企业求你的东西,大概它是比较成熟的,或者美国已经有的,这时大家敢呼呼砸钱上。但中国原创的、美国没有的东西,就没有人信,做起来费劲极了。这也是中国特别悲哀的现状!
如果有企业看上了你的技术或专利,这时又会遇到另一个很麻烦问题——专利的问题。很多专利是学校和老师共有的,要做成果转化就得让企业把专利买下来,动辄得几十上百万。这个时候其实还没有初步产品,企业来其实是担着风险投入资金做研发的,也许成功也许失败。这时你让人家买专利先花几十上百万的钱,这样就很容易出现一个死结,想来做科研成果转化的企业会重新评估风险,甚至知难而退。
另外,国外的一些公益性质的基金会也会资助科研成果转化,比如福特基金会就资助过很多项目。但在国内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基金会。
所以,我们缺乏一个有效的平台把初始的产品做出来,缺乏一个机制让想法变成现实。
摩:拿专利做技术入股是一种常见的合作方式,高校科研成果转化中为什么不采取这种方式?
江:很多专利是老师和学校共有的,如果专利技术入股,就意味着学校也要承担相应的股东责任。学校毕竟是学校,所以高校科研成果转化基本上就是卖专利,回收现金。
摩:高校成果转化是只有在中国这么难吗?国外有没有可以借鉴的方式?
江:科研成果转化在全世界都不简单。前几年去挪威科技大学考察,他们成立了一个国有公司专门承接高校科研成果转化,把技术和市场联结起来。这个是他们的重大创新,给我们重点做了宣讲。
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有美国的做法。美国非常鼓励老师做老板、成为富人,很多老师都是公司的股东。但是中国没有这个氛围,网上有人说付林是“清华首富”,首富在中国语境里差不多是个贬义词。
最近几年国家出台了很多鼓励科技成果转化的政策,其中一条就是老师和学校共有的专利,老师可以占70%的份额。但你就是百分之百的份额都给老师,老师敢没有心理负担地做转化吗?毕竟你还是拿着国家工资的人。你想大张旗鼓搞转化,除非离开学校。所以观念上,我们始终也没有突破。
中国没有机制承接科研成果,也不鼓励老师当老板,所以成果转化中商业上的事始终没有得到解决。
摩:这几年似乎中国的科技实力似乎有所增强,也引起了世界的关注。您怎么看待这件事?
江:这一点上,应该看到中国的企业在科技进步上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,出现了一批有竞争力的科技企业。但是高校的科研有脱离现实的趋势,比如2016年在格力开一个磁悬浮离心机的鉴定会,技术非常复杂。其中一个教授一辈子就研究这个,这个会议前不久他在一个论坛上说该技术有很长的路要走,结果人家格力的真产品都做出来了,这帮专家居然不知道,你说可怕不可怕。
我一直认为,国家应该大力支持基础研究,但应用型研究应该鼓励企业多参与,比如企业拿钱做科研享受税收优惠。另外,应用型研究应该由国家拨款制改为购买制,也就是把先给老师钱改为根据成果情况后给钱结算,启动时可以帮助老师在银行贷款,如果研发不成功老师要承担经济损失。这样腐败、不正当的事就少一点,真没点本事你也不敢骗科研经费。
浪费科研经费的现象越演越烈。1990年代,同一个项目国外100万美金,咱们在国内可能就是六七十万人民币;但是现在国外还是100万美金,咱们变成了1000万人民币。1990年代我们的经费很少,但是成果不比别人差;现在我们经费很多,国外同行都很羡慕,论文也很多,但是有几个真正的成果?我们的科技贡献率很低,GDP全球第二,但是科技贡献率在10名之外。
摩:付林案最大的警示意义是什么?
江:大家什么都不干了,要是干了就跟付林一样下场。付林在科研成果转化中成立了自己的公司,但他是为了把事做成才弄了公司。如果有中介组织,或者有好的机制、平台,付林也许不需要成立公司。很多科研工作者和付林一样,为了把想法变成现实不得不成立公司,是被逼成老板。但是成立公司之后就是一堆麻烦事,我曾经劝过付林不要做公司,这样祸害家里。
我们没有三头六臂,遇到好多事不知道怎么解。特别希望有好的机制、平台,老师们比较单纯,这对我们是一种保护。这种机制、平台还不是说谁拿出多少钱来做事,还有要有好的环境和氛围,比如好的法律环境、创新环境等。
摩:对于科学家来说,您的世界里最重要、最感兴趣的是什么?
江:想出一个好东西,夜里睡不着觉。夜里做梦还在做设计,算东西,乘法做小数点几位。白天醒了赶紧写下来,再做出来,看它成真的了,这就是最大的享受。如果把研究出来的结论变成真东西,这最好。
本文系网易新闻.网易号“各有态度”特色内容。
【图片来源于网络,如有侵权,请联系删除】
▼相关阅读 ▼
▶千亿级地产商 | 融创中国携手骏业建科,定义绿色人居新高度
▶一次签下24个地块!佳兆业携手骏业建科,谱写海绵城市新篇章
▶学习现场热情火爆 | 《建筑专业施工图设计文件审查常见问题和疑难问题处理及对策》培训班
▼热门阅读 ▼